爱读书擅解难题 做榜样舍我其谁

——中科院院士林其谁的故事

发布时间:2015-05-28

■ 林其谁带研究生时最强调学风扎实严谨、实验一丝不苟 叶辰亮 摄

■ 林其谁带研究生时最强调学风扎实严谨、实验一丝不苟 叶辰亮 摄

 

  做学者半个世纪,灯下苦读是最快乐的事,著作等身仍然是年轻学子最爱接近的亲切师长;做所长十余年,没有分一套房子给自己;做人一辈子,无论朋友同事还是下属或学生,只要力所能及,都会乐呵呵有求必应。如今年逾古稀,即使腿脚有些不方便,外地出差坚持不带助手,生怕给别人多添麻烦……
 
  他,就是中科院院士林其谁。双鬓斑白,身板坚挺,谈吐间透着一股老派知识分子的清明与坚持,从容与淡泊。谈起自己过往的人生,老先生淡然地摆摆手,“只是爱读点书、爱做点事罢了”;而在周遭人眼里,林其谁人如其名,为学勤勉擅啃难题,科研管理规矩与创新并举,学为师范“舍我其谁”!
 
  不怕“专业不对口”
 
  1937年,“卢沟桥事变”爆发,日军全面侵华,不到一个月,日军残暴的铁骑和无情的炮火波及上海。是年底,曾名震中国医学界,与外科医生黄家驷齐名的内科大家林兆耆家里,迎来了第二个孩子。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许是一家人念着“抗战救国舍我其谁”,这个孩子被取名为“其谁”。
 
  动乱中坚强成长,新中国成立后勤勉求学,1959年9月林其谁从上海第一医学院医疗系毕业。当时,全国所有大学生都要接受统一分配。尽管父亲是上海医科大学的一级教授,林其谁自己也希望继承父业,做一位悬壶济世的名医,但他还是服从分配,于1959年10月到中国科学院生物化学研究所,开始了“专业不对口”的生化人生。
 
  作为名牌医科大学的医科生,他的生化学背景却相当薄弱。不怕不会,就怕不学!刚刚毕业的林其谁,又开始从头学起。加入生化所后,先是做了半年的肝癌患者血液活性酶检测。后来,又去上海郊区农场劳动1个月。1960年5月,参与到一项前所未有的“百团科学大战”——人工全合成结晶牛胰岛素。
 
  “当时,这是一个相当困难的科研项目:没有多肽合成的经验,很多原材料还被国外禁运,国内连有些氨基酸都无法正常进口。”回忆起半个世纪前,合成牛胰岛素的“大兵团科研”,林其谁记忆犹新:在时任生化所所长王应睐教授等组织下,胰岛素项目被分成了3个组,林其谁所在的小组负责B链合成。当时,还是生化“门外汉”的他,连往布氏漏斗里放滤纸都放不好,这让他得到了“自学”化学的绝好机会。
 
  更让他难忘的是,合成牛胰岛素项目的参与者都是那样单纯、无私、执着、努力。 “多肽合成工作需要连续,科研组就实行两班倒,年轻人从午夜12点到中午12点,年长一点的从中午12点到夜里12点,整个科研夜以继日不停歇。特别是,合成多肽要用缩合剂,这种实验试剂有毒性,一旦接触人体,也会缩合人体蛋白,产生过敏原。很多人因此过敏,脸上又痒又肿,但不到万不得已不回家休息,生怕因为自己耽误研究进程。”
 
  在前辈同人的感召下,林其谁彻底忘记了专业不对口,热情投入到生化科研中。1961年,在导师伍钦荣教授的引导下,开始氧化磷酸化及相关问题的研究。“早上6点半进入办公室,一直要做到晚上9点左右。第二天,又要赶紧整理前一天的数据。”就这样陀螺般连轴转,他们对线粒体氧化磷酸化作用机制的研究,即使在与外界几乎没有直接交流的科研环境下,依然取得不落后于其他国家的研究成果。
 
  最爱读书擅解难题
 
  “文革”期间,基础研究几乎停滞,林其谁却没有自我荒废,“半工半自学”参与针刺麻醉生化机制、工厂化生化试剂生产、蟾蜍毒素研究等,一有机会接触到科学杂志,就如饥似渴地读。
 
  在林其谁脑海里,儿时每每夜里醒来,都看到父亲灯下读书的身影。时光荏苒,如今灯下孜孜以求的读书郎换成了自己。“读大学后,就没再捧过一本闲书,想深究的专业知识实在太多啦,哪有时间看别的。如今,网络手机让交流更便利,可也挤占了我的读书时间。”林其谁不无感慨地说。
 
  1978年,中国科学界迎来了久违的春天。中国选派青年学者去德国参观学习,厚积薄发的林其谁成为其中的一员。不久因优异成绩被德国洪堡基金会选中,加入慕尼黑大学Martin Kingenberg 教授的实验室。这位国际知名教授,在与林其谁深入交流后,决定让他解决一个非常棘手的科学难题——提取解偶联蛋白。
 
  此前,德国教授实验室里曾有美国和法国来的博士生负责该难题,但始终未能解决。让这位国际上第一个发现细胞色素P450的科学家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是试试看,不想竟被眼前这位中国年轻人“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答案。“有什么难题,就找林其谁去。”时隔多年,老同事王恩多院士,依然记得当年同事间的“口头语”。“他肯钻研,有股能解开任何难题的聪明劲,这在当年的中科院系统可是出了名的!”
 
  这次,他也帮德国教授解决了棘手难题。最终,相关研究成果发表在世界生化领域重要期刊上。Martin Kingenberg教授不仅大大惊讶林其谁的才智与勤奋,更赞叹他善于解决难题的超凡思维。如今,很多科研人员仍然在他的研究成果基础上,继续寻找这种蛋白与肥胖、癌症关系的研究。
 
  科研管理讲规矩重创新
 
  回国后,从所长助理、代所长到正式上任所长,林其谁一步步成为原中科院上海生物化学研究所的掌舵人,并在这个岗位上一干就是11年。
 
  林其谁深感科研团队的创新管理,不能以自己的喜好决定所里的事情,必须实现制度化管理。他制定了一整套的规章制度,衡量每一件事的“可为”或“不可为”。“制度定在事前经学术委员会讨论通过,事后坚决执行,一视同仁。”即使是之前器重自己的老领导,帮助过自己的师长前辈,如果碰上制度这把尺,他也毫不留情“一刀切”。有点不近人情的严格要求,让他得罪了不少人。敢作敢为的林其谁却自有坚持,“所长就是个挨骂的位子。做事要挨骂,不做事也要挨骂,与其不做事挨骂,还不如为所里做点事挨骂。”
 
  对于自己和家人的要求,严格更是全面升级为“严苛”。连任三届所长,经手的福利分房数不清,而他自己没有拿过一平方米,一直都还住在当官前,所里分给他的那套简陋的老公房里。“那套房子是一楼,小小的三间,缩在里面日照不足,冬天阴冷潮湿得要命。”王恩多院士一提起“老所长”的住宿条件,就连连摇头。
 
  “全所普通研究员的住房条件都改善了,只有林其谁家的居住环境毫无变化。问题是,他还觉得自己住得蛮好,所有的好房子都分给了别人。如今,年纪大了,老房子距离研究所有点远,他就在生化与细胞所边上租了套房子。
 
  同所几十年的老同事,不善言谈的张永莲院士与林其谁算不上热络,却一直远远地记着这位“铁面”所长的好。三十年前,张永莲还不是一位很突出的研究员,天性中的单纯与淡泊,让她像是每个单位都有的那种“边缘人”,永远游离于职场漩涡的核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偶尔碰到领导,除了点点头,就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再加上,她专注的研究领域很前沿,在所里几乎找不到“知音”。让张永莲诧异至今的是,当时生化所难得有笔经费“巨款”,身为所长的林其谁,竟然一下子拨给她课题组一部分经费。
 
  “很多人当领导后,总要想方设法荫蔽自己的研究领域,分钱分物‘切蛋糕’时,多多少少都要偏私一下自己的课题组。林其谁恰恰相反,当了所长后,原先的课题组不仅没有被滋润,自己的研究领域都有点停滞了。相反,他深入研究整个学科的创新发展,着眼更具前沿性、创新性的研究领域,而不是任人唯亲。”正是得益于林其谁当年的莫名“拨款”,使当时还很“冷门”的基因调控研究,慢慢枝繁叶茂,长成我国生物化学领域创新发展的重要支点。
 
  虽已华发丛生,忆当年,张永莲这位80岁女科学家,眼睛里依然闪烁着真诚的感激与感动。“当时真是很天真的,对领导满心感谢,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思来想去,写了张小纸条,趁他不在办公室,从门缝底下塞了进去。”张永莲院士至今都能背出工工整整写在小纸条上的每一个字:谢谢你,我会努力!
 
  学为师范 一身正气
 
  一身正气,就连“对手”都会感佩。卸任所长后,曾经被得罪过的人,纷纷“回心转意”,重又跑来和他叙叙旧,做朋友。人老美名扬,如今的林其谁院士更成为备受尊敬和信任的学者,时常被推荐参与各种重要的学术研讨、课题选定、项目评价,甚至一些学术不端的调查。
 
  2009年,美国《神经科学杂志》主编发来通知称,有位中国研究人员发表的论文存在学术不端。上海生命科学研究院立即延请林其谁主持调查委员会,短短20天左右,经科学调查,委员会给出明确结论。面对如此快速公正的反应,北京大学生命科学院前任院长饶毅评价道:“这是我所知道的中国对学术不端最迅速、最严厉的处理。”他还称赞:林其谁教授为中国的学术研究,带了一个非常好的头。
 
  对于这些学术不端行为的研究者,林其谁极度痛心,深感惋惜。所以,他带研究生时,严格是出了名的,最强调的就是学风扎实严谨、实验一丝不苟。“实验必须可重复,以避免把实验中的假象当成真理,被蒙蔽双眼。所以,一个实验根本不能做成一次就算成功,要做二三次才能算OK。”如今已经成长为学术带头人的葛高翔研究员,一直谨记导师的谆谆教诲,在自己的研究团队中,力求继续传扬林其谁院士的严谨学风和公正学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