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群

　　（一）火焼大洋桥

　　和桥镇是江南的一个千年古镇，界于宜兴和无钖之间，历史上属宜兴县，曾归无钖市，现又还属宜兴市。和桥是一个水乡，有十多座石桥，其中有三座大石拱桥：中桥、北新桥、南新桥，都架在运河之上，船来船往，十分繁忙。后来，又在南新桥外面架设了一座大洋桥，这是一座公路木桥，它的?成使宜钖之间有了现代化的陆上交通，汽车两小时即可到达。因此，和桥镇和大洋桥的地势十分重要，战争年代更是“兵家必争之地”。

　　“8?13”事变后，江南一帶与和桥镇沦陷，日本侵略军将和桥作据点，和桥地区成为抗日军民打击日军的活动地区之一。日冦把大洋桥边上的彭城中学校舍筑成堡垒，日夜巡守着大洋桥，在桥边还设有岗亭，检查耒往车辆行人；不过，岗亭几次遭袭后，晚上一般都空着，只在据点的岗楼上用探照灯光巡视。

　　“火烧大洋桥＂是和桥老百姓最喜欢讲的一个抗日故事。

　　第一次火烧大洋桥，?击队在黑夜把稻草、木柴?物挑到桥上，燃起了火就走；没想到稻草在风中很快焼尽，桥面没有大伤，其他木柴等物刚燃起不久，便被日冦推入河中，也没伤及大桥。老百姓戏称这是“皮毛焼”，焼得不痛快，顶多只能祘是燒掉“几根毛”。

　　第二次火焼大洋桥，?击队在黑夜把旧棉花被钉在洋桥上，洒上汽油，燃起了火就走；日冦在岗楼上看见了火光，以为又是稻草木柴起火了，只要把它们用铁铲推下河去就好了，后来看到是棉花被钉在洋桥上，是汽油在燃焼，只好一边铲一边再派人回去拿灭火器，等到把火澆灭，大洋桥已焼伤几大块。日冦急忙抢修，汽车只好挨在一边慢慢走，修桥修了一个礼拜才修成。老百姓赞扬?击队有进歩，戏称这次火燒是在敌人脸上焼出了一个“泡”。

　　笫三次火焼大洋桥，?击队在深夜摇一只小船来到桥洞下，避开日冦的探照灯光，把洒满汽油的旧棉被钉牢在大洋桥的背面，燃起了火，让它从下面往上焼；?到火光冲天，日冦出来救火时，大洋桥已彻底燒毀。日冦没有办法，只好运来大批木材重新修?。老百姓十分赞赏这次火燒，说这应该写进和桥抗战历史。

　　日寇不反省自己的侵略行为，反而又杀掉几个人说是“游击队”，並把人头挂在“大洋桥”的栏杆上。老百姓说：这吓不倒老百姓和?击队，只能证明日本鬼子十分野蛮凶残!

　　（二）阻击日本鬼子

　　和桥镇被运河一分为二，分上塘和下塘，上塘是繁华的商业区，下塘主要是居民区，人们耒往就是走三顶大石拱桥；为了少走些路，在中桥和南新桥之间，有一只很小的摆渡船，行人可乘船过渡，因為运河宽只二三丈，船老大撑几篙就到了，到岸后往一只竹篓里丢两枚小銭就可以了，很便当。这个渡口，有一个特点：两岸较高，河面较低，都要走七八个石级，才能上船下船。这个特点被?击队看中了，变成了阻击日本鬼子的绝妙机会。

　　有一天，正当镇上市面繁忙时，有两个鬼子兵从上塘乘摆渡船往下塘来，隐蔽在下塘的三个游击队员，突然从邮局里跑了出来，两个分别在南北方向警戒，其中一个从容地来到渡口，站在岸边石级上面，好像在等渡船到上塘去，当渡船开到河中央时，游击队员连开两枪，两个日本鬼子应声倒入河中。“快跑!”?击队员向船老大打了个招呼，与自己的两个同伴一起迅速转入下塘的一条小巷，失去了影踪。

　　老百姓说：这个阻击地点选得好，顺利地杀掉了两个鬼子；同时，因为是在河中央，鬼子没法实施“鬼子死在那里就焼那里”，多少房子被焼掉，一条大河没法＂焼＂。

　　（三）新四军打进和桥

　　在抗日战争中，新四军几次打进和桥，每一次都把日本鬼子打得躲在据点里不敢出来。新四军驻在镇上，宣传党的抗日政策、部队的纪律，与群众的关係十分融洽。一些兵住在大利蚕种制造场里，洗脚没有脚盆，向我妈妈借了一只，第二天，部队开拔前，借脚盆的兵把脚盆还给妈妈说：“老妈妈，谢谢你借脚盆给我们!现在还给你，请你看一下，脚盆没有用坏，我已洗乾净了!”妈妈笑着说道：“别客气，要用再来拿!”后来，妈妈多次对人讲这个借脚盆的故事，她说：“我一生见过很多兵，从来没有遇到过像新四军这样好的兵!新四军这样讲纪律，这样关爱群众，一定能打胜仗，一定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四）“史家小姐参军走了!”

　　“史家小姐参军走了!”这是新四军首次离开和桥后在镇上盛传的一件事。

　　史家是和桥镇的一户普通居民，史家小姐是一位中学生。传说家中给她订有婚约，而她不願接受，说是“封建婚姻”。老百姓对史小姐参军有种种议论：

　　有人说：“史小姐跟新四军走了，不仅走上了革命道路，而且挣脱了封建婚姻的索缚，一举两得。”

　　有人说：“小姑娘养到这么大，不容易，一夜之间不见了，父母亲一定又焦急又悲伤又气愤又思念，这是一件悲哀的事。”

　　有人说：“小姑娘大了总要离开父母，她想自立，为什么不好?”

　　有人说：“小姑娘可以走，应该得到父母亲的同意。”

　　有人说：“小姑娘再三向父母说明要跟新四军走，参加革命，这是影响一生的大事；眼看新四军要走了，她的父母还是不同意，你说怎么办？如果小姑娘今天不跟着走，明天再到那儿去找新四军?”

　　有人说：“小姑娘下定决心跟新四军走是正确的，父母亲今天想不通，明天会同意的！”

　　老百姓大多数认为跟新四军走跟共产党走前途是光明的。

　　（五）揭秘敌人的地堡

　　新四军打进和桥，日本鬼子躲在洋桥边的据点里不敢出耒，等待宜兴和无锡方面的援兵。据点是彭城中学，鬼子不仅在学校围墙四角筑有哨楼和地堡，架着探照灯和机枪；最使人惊讶的是把学校的操场深挖不已，地下巷道弯曲，大量泥土往上堆，厚厚的有半人高，与原来的篮球场面貌完全不同。这是敌人挖的“防炮洞”，害怕新四军把房子打塌，人跑不出来，真是怕死鬼!

　　日本投降后，人们发现这里地下还筑有密室，里面藏有敌人从民间收括来的、来不及帯走的种种东西，如庙里的佛首（割下来的菩薩的头）、大香炉和雕花木门，等等。和桥，这个千年古镇有着很丰富的文化内涵，如中桥东面直通的东横街，它是一条明淸时代留传下来的狭长的青石皮路小街，两边木楼靠得很近，楼上开窗可碰杯，楼下对门可奕棋，一扇扇木门雕刻着精美的图案；上述日冦偷藏的＂雕花木门＂，正是东横街的东西。

　　日本鬼子的贪心大得很，我的大舅公程国钧教我古诗时曾这样对我说。有一次，有两个鬼子闯进他的家，其中有一个头目看见墙上挂着一幅字画，说道：“颜真卿的书法，好！我要。”他想叫另一个鬼子取下来，大舅公骗他道：“这是赝品，你也要吗?”鬼子头目儍了眼，问：“什么叫赝品的?”大舅公回答道：“赝品就是假货。”鬼子头目摇摇头说：“假货的，我不要!”鬼子头目又问：“听说和桥有个状元楼，可有状元印的?”大舅公回答说：“没有。明朝崇桢年代状元陈于泰用楠木造的休息厅，人称状元楼，在中桥西面，没听说他有印章留在和桥；如果有状元印留下来，早就拿到博物舘去了。”鬼子没法搬走状元楼，异想天开地竟想夺走“状元印”呢!

　　（六）乌小老头“两句话”

　　“男子膝下有黄金!”这是乌小老头常说的第一句话。

　　乌小老头个子瘦小，皮膚粗糙墨黑，原是槽上一个农民，一辈子穷得没有结婚，三十年代初，蚕种场开门，他就当上了蚕种场的看门。一个人一张床住在蚕室边上的一间小屋里，屋里有一个小灶头，他自己燒了吃；屋外有一片空地，他种上鸡毛菜，自己吃不了就挑个担子上街卖，他说生活很自由，这儿就是他的家。他三盅白酒下肚，就要说往事，摆功劳，骂自己：“前年鬼子杀来，拿着火把要焼新蚕室，我守门有责，心头一急只好跪在地上求，才保住了蚕种场。我是大功臣!但是，男子膝下有黄金，我怎么可以随便下跪呵!尤其立在我面前的是萝卜头（日本鬼子），我想到这件事，总替自己难为情，顶好挖个地洞鑚进去。唉!我的黄金丢光了，我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唉，所以大家叫我乌小老头!”

　　“一盘散沙!”这是乌小老头常说的第二句话。

　　这句话是他走过养初小学时学到的，一位老师在教室里上国文课，说道：“中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有四万万同胞，但是像一盘散沙，所以遭到列强侵略??”他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从此就把“一盘散沙”记在心中，挂上口头。

　　有一天，他上街卖鸡毛菜去了，场里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一个日本鬼子闯进蚕种场，场里几十个女工正在“看雌雄”（把每一条大蚕看清雌雄后分开，以便育种），看到鬼子耒了，四散逃避，有一个女工逃进乌小老头的屋子，被鬼子逮住，遭到了强奸。当乌小老头卖完菜回来，还看到场里的人东一堆、西一堆站在那里议论纷纷：“鬼子胆大妄为，无恥！”“镇维治会就是汉奸政府，什么也管不了!”“这种日子老百姓怎么过！”乌小老头听清了这件事后，气得脸色铁青，他把脚用力地在地上一蹬，迸出一句话：“一盘散沙!”

　　他把自己的床架、床板、帐子、被头一齐搬到屋外，自言自语道：“晒哂太阳，消消晦气!”他对几个来幇他搬东西的挑桑叶的青年男工说道：“你们都是一盘散沙!你们不该逃!我不相信一个日本鬼子敢于在我们全场上百个人面前强奸女人!……”

　　笫二天，女工们又坐在蚕室内外“看雌雄”，没想到那个日本鬼子竟然又闯进来了，大家这次没有吓得一哄而散，坚持坐在那里工作，只当没有看见这个鬼。鬼子从这个蚕匾看到那个蚕匾（每个蚕匾周围坐几位女工），鬼子似乎在找什么人。乌小老头走过去与他对话，打个手势问道：“你找什么人的？”鬼子笑道：“昨天的花姑娘是的。”乌小老头对他说道：“我知道她在那里住的，不远的，你跟我耒!”鬼子跟着乌小老头走出了蚕种场，走向漕上一个孤零零的小草棚。

　　第三天凌晨，漕上有火光熊熊，人们传说是一队日本鬼子帶着一只狼狗在一个没人住的破旧的小草棚里，找到了一个日本鬼子的屍体，头被锄头打碎了，因此，小草棚被火焼掉了。估计又是新四军游击队干的。

　　乌小老头这天到街上买来一瓶白酒，吃得醉燻燻的，他自言自语道：“街上有人说烧掉的草棚是我的家，我说我的家几年前就搬到蚕种场了，我在场里看门种菜，这是大家知道的，那个草棚早已与我无关！所以日本鬼子也无法来找我祘帐，请我吃官司!”“街上有人说是新四军游击队又杀了鬼子，我说新四军游击队这次不用槍也不用刀，而是用了一把旧锄头，这种杀法很新鲜!”

　　乌小老头从此以后没有再谈过漕上的旧草棚，一直到他病死前，才对人民解放军说：在漕上旧草棚边上的地下，还埋着一枝日本鬼子的三八式步枪。

　　（七）炸死汉奸

　　和桥镇在沦陷期间，日伪成立了伪政权，这些人设下种种税收名目，大肆掠夺人民财物，为日冦侵略效力，为自己的贪欲服务。一个汉奸头目本耒就是地痞流氓，住在上塘“赌场”里，一边吸食鸦片一边“办公”，真正是昏天黑地，无法无天。一般群众休想见到他的面。一位在地方上有点名声的老先生，为了校舍之事去求见他，一连去了几天，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但根本不解决问题。这天老先生身体不大好，没有再去，忽听得上塘传来一声暴炸，群众立即高兴地传开：“汉奸头目炸死了!被游击队的手榴弹炸死了!”老先生家中的亲人都为老先生祝福，感谢老天爷有眼睛，炸死坏人时不让好人帯上。

　　汉奸流氓头死了，他的徒子徒子竟然还要给他穿着?服送葬!”一片白，白到马桶箍（和桥鎮一个荒凉的坟区）去！不准到大街上来!”老百姓一片骂声。

　　（八）“程维新部队”

　　“程维新部队”这个名称，在抗战时期很多和桥人都知道。程维新曾是和桥镇的一个青年学生，看到日冦入侵，才投笔从戎，成为一支本土?击队的首领。民国29年10月，新四军前委司令员陈毅接受程维新等要求，将程等创建的人民抗日义勇军改编为新四军独立二团。「和桥镇志」上有一篇“史家庄战斗”的文章，生动地描写了新四军独立二团英勇杀敌的事迹，我特介绍如下：

　　民国31年6月4日凌晨，日伪军从无锡、常州、宜兴等地调集千余兵力和10余艘炮艇，突然包围史家庄新四军独立二团团部驻地，进行突然袭击。

　　日军杀害了史家庄前应村桥上的两个哨兵，接着以密集的火力猛烈扫射，紧接着冲进史家庄。团长程维新在警卫员掩护下，夺路而走。而驻在白土的三营营长刘孟根（系伪军收编），率领全营战士，一枪未发向扶风方向逃跑。

　　在这严重关头，太滆地委书记陈立平与独立二团参谋长杨洪才丶二营营长王香雄等当即决定派二营四连向史家庄方向出击。五连布置在姚桥头一帶，抽掉桥板，阻止漕桥之敌向史家庄合围，並在此接应四连撤退。六连派一个排坚守归羙桥，掩护地委机关经小湾渡桥，向武进南宅方向突围。

　　四连出去刚到杭桥头附近，即与敌遭遇，各路敌人向四连扑来。程维新本人帯了短枪班及特务连一部分人员向北突围，在五圩至沈家滩途中被敌掷弹筒打伤，群众把他抢救到万福后，隐蔽在滆湖边芦苇丛中。

　　王香雄听四连出击方向枪声密集，而史家庄方向则渐渐沉寂，估计团部与一营被打垮而向北撤退，即命令四连迅速向小湾渡桥撤退。两连汇合撤离小湾渡桥时，日军已数路兵力包围上来，五连连长梁也夫在激战中阵亡。

　　此后，王香雄率队赶到马家桥，跟杨洪才合兵一处，掩护陈立平和地委机关冲过马家桥突出重围。王香雄则再次率四连、五连在敌人包围圈里与敌周旋，最后在群众的帮助下，渡河突出重围。

　　这次战斗，独立二团二营伤亡一百余人，武宜支队第三大队队长赵保成等20余名指战员阵亡。独立二团一营阵亡200余名战士，团长程维新受重伤。中共太滆地委施教团长张之华、宜武太三县行政委员会秘书任大可、中共太滆地委敌工部长孙宁、武宜县委妇女部长銭立华等在战斗中牺牲。

　　从这篇报道中，可以看到新四军独立二团和中共有关部门的同志们在这场对日作战中，打得多么英勇、惨烈，历史将永远记着他们的英名和功绩。

作者在和桥镇小石拱桥上。

今日和桥镇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