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徐开垒说“最后一课”

发布时间:2015-08-20
郁群
  
  徐开垒学长系国立暨南大学上海校友会荣誉副主席(原文汇报《笔会》副刋主编,《巴金传》的知名作家),在校友们纪念抗战胜利五十周年的一次座谈会上说了“最后一课”,同学们当年大都親身遭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迫害,都表示了极大的愤慨。我曾参加了这个座谈会。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和抗日战争胜利七十周年了,而开垒学长和不少老同学都已逝世了,但是,他们的声音依然响在我的耳边。
  
  暨大真如校舍被毁
  
  抗战初期,暨南大学上海真如校舍被日本侵略军焚毁。校长何炳松率领全校师生把学校迁到了租界,地址在康脑脱路(今称康定路)的一幢三楼三底的小洋房里。当时上海租界人满为患,房屋紧张,租费很贵,这幢小洋房是经过患有肺病的何校长,冒着炎暑,奔走三天三夜才找到的。但几十位教授、几百名学生,要在这么个小洋房里安顿下来,是多么不容易!幸而在国难时间,大家一心抗日,敌忾同仇,谁也不想过什么舒适的日子。何况有何校长带头。全校只有一个办公室,校长、教授、办事员都在一间二十几个平方米的房间里办公。没有一个教授有自己的办公桌,教授一般只在上课前五分钟到校,在办公室里报个到,就往教室里跑。没有课就回家。学生更没有休息室,只在二楼走廊里放一张长桌,大家能围在长桌边有个谈心的机会就行了,由于人群川流不息,一个人不可能在走廊里逗留多少时间。换句话说,大家总在教室里上课,没有课就回家,这跟教师们一样。
  
  “最后一课”
  
  徐开垒神情凝重地继续说了“最后一课”的情况:“而谁知,更大的災难来了,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发动珍珠港事变,上海租界顷刻成为日本军国主义的天下。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从静安寺路(即今南京西路)兴和里家中,乘电车到小沙渡路(即今西康路)口,然后步行到康脑脱路,一路上並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走到学校里,却见何校长、周予同教务长正和一批教授在办公室开会,里边有我认识的郑振铎、王统照等老师。据说这次会议,是何校长针对局势的突然变化,召集部分教职员商议,决定立即停课,将这所大学关闭。在宣布这一决定时,校长声音颤抖,老泪纵横。会上还议决了学校内迁和向教职员、学生发放内迁费等事项。
  
  “上午九点钟,在二楼中间的一个教室里,我们的第二节课开始了,老师是王统照,上的是大学一年级国文课,教的是陆机的《文赋》。统照老师是五四时期著名的小说家和诗人,写过20多本集子,如《一叶》《山雨》《春雨之夜》等。
  
  “这天他的脸色非常严肃,课堂上一片静寂,而我们回头从阳台上望下去,康脑脱路上却是一片乱哄哄,但见日本军队的卡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卡车的喇叭像鬼哭狼嗥,王统照老师像法国著名作家都徳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里的韓麥尔先生那样坚持讲课,直到剰下最后一刻鈡时,他才终于放下讲义,讲起了课程以外的话。
  
  “他的神情是这样严峻,在他瘦黑的脸上,从玳瑁边眼镜里射出极其严肃的眼光,用十分沉痛又十分关切爱护的口气对我们说:同学们,刚才何校长与我们许多老师商量,决定向全校师生员工发出通知,学校从现在开始,停办了!因为日本军队已经开始进入租界!我们决不能让敌人来接管我们的学校!今天这一节是最后一课,我们现在要解散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都神情紧张,默不作声。我的脑海里,突然映现出都德小说里那段生动的描写:窗外传耒了普鲁士士兵的号声。韩麥尔先生站起来,脸色惨白,转身朝着黑板,拿起一枝粉笔,使出全身力量,写了几个大字:法兰西万岁!
  
  “这时我又听到王统照先生说:同学们,你们都很年轻,都二十岁不到吧?你们的日子正长,青年人要有志气,要有能冲破黑暗的精神,学校可能内迁,你们跟不跟学校到内地去,何校长说过了,这耍看每个人的家庭环境来定,不要勉强。问题是不论留下耒,还是跟着内迁,都要有个精神准备,这就是坚持爱国,坚持抗日!
  
  “这样,我们的最后一课就结束了。我从教室出来只见别的教室也出来许多同学,他们也在各自的课堂里上了自己的最后一课。”
  
  徐开垒说的“最后一课”,引起了我埋在心底的我的“最后一课”:
  
  当年,我更年轻些,正在上海南菁中学读高二。南菁是江阴著名的中学,江阴沦陷,南菁遂耒上海租界跑马厅附近一个民宅继续办学。那一天早晨,大约五点钟,同学们被黃浦江上传来的轰隆隆的炮声惊醒,有的同学从收音机里収到电讯,说:“珍珠港被炸了!太平洋战争爆发了!”我和一些同学爬到屋顶上去看,只见黄浦江方向上空冒起几条浓烟。炮声没再继续,大家说“不像有英美的兵舰和日本军舰开了火”。这时,有収音机的同学又说:“我们学校隔壁的一个商业小电台停播了!”同学们猜测是被日军接收了,电台是军队重点关注的地方。
  
  上午上课前,有些同学从外面赶耒,看见日军已侵入学校斜对面的跑马厅,在众目睽睽之下抢走了马群。南菁中学继承爱国主义教育,校方不能等着敌人来接管,故己决定立即停办。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过,同学们都严肃地坐在各自的教室里,等待班主任来上这“最后一课”。我们高二班的黑板上,有同学用粉笔写上了“最后一课”四个字,班主任走了进耒,看了一下黑板,再看見同学们寂无声息地严肃地坐着,他点点头说道:“同学们,日军已侵入租界,校方决定立即停办,这是最后一课了。校方已为大家办好在本校肄业的证书。南菁何日何地再开学,会登报通知大家的。同学们,现在国难当头,抗日救亡是中国人民最最重要的大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青年学生责任重大,你们以后??论在学校里还是在社会上,都应在抗日救亡中发挥积极的作用,这对你们一生的成长也是十分重要的。班主任代表校方对我们讲了这些充满热爱和美好希望的教導和祝福。
  
  我離开南菁后,毕业于广德江苏省立第五临时中学高中,在福建建阳考入內迁的暨南大学,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並在地下党的领导下走上了革命道路。
  
  怀念母校  痛斥日冦
  
  校友们听了徐开垒学长的“最后一课”后,都十分怀念母校,谈起真如的美好校址,痛斥日冦侵略我国破坏文明的暴行。
  
  一些真如的老学长忆想着美好的校囩:宽阔高耸的校门,一座座教育大楼,还有科学实验楼,还有种满花树的校园和舒适的生活区,还有一条“暨南河”。
  
  “鬼子兵毁了大学,只剩下一小块残迹!我们去看过几次,看了令人痛心不已!校友会要求有关方面保留下来,立暨大旧址石碑。这也是日本侵略我国的罪证!”一些老学长诉说着。
  
  “我们去访问了康定路暨大抗战的校址,当时的教学生活真艰难呵!”一些学长诉说着。
  
  同学们齐声痛斥日本侵略中国的暴行:
  
  “日寇发动八一三事变,在南京大屠杀30万条人命!几千万中国老百姓的生命被残杀,无数房屋财产被焚毁、被掠夺,铁证如山!”
  
  “近百年来日本侵略者不断侵略我国,九一八吞併东三省、制造伪满州囯;一二八在上海又发动侵华战争!罪行累累!”
  
  “历史上马关条约等等不平等条约,霸占我台湾,还要?诈去大量白银!中国人民永远不会忘掉这些被侵略的历史!”
  
  “一些日本人,他们崇拜战犯,把战犯当作英雄。他们参拜靖国神社,不承认南京大屠杀,想抵赖侵略账!可是,历史摆在那里,谁也无法攺变。强大的新中国在世界上的影响越来越大,一些想重走侵略老路的日本人别瞎了眼睛乱想!”
  
  我想着当年这个座谈会,耳边响着已经逝去的一些学长们的声音,他们亲身经历过屈辱的日子,多么关心天下大亊,多么热爱母校,他们的发言中表达了广大中国老百姓的心声!联系当前日本首相安倍的种种表现,甚至要对“侵略”这个词重新解释!这简直是异想天开!我认为学长们议论到的“一些日本人会扺赖侵略账”是多么正确!扺赖侵略历史就是要准备再侵略,这是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要警惕的。
 

老同志回忆录:听徐开垒说“最后一课”1、徐开垒学长〈左一〉在上海暨大校友座谈会上谈“最后一课”。

1、徐开垒学长〈左一〉在上海暨大校友座谈会上谈“最后一课”。

老同志回忆录:听徐开垒说“最后一课”2、真如1937年国立暨南大学校门。

2、真如1937年国立暨南大学校门。

老同志回忆录:听徐开垒说“最后一课”3、上海暨大校友访康定路暨大抗战校址。

3、上海暨大校友访康定路暨大抗战校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