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战友刘言

发布时间:2016-01-04

郁 群

  刘言与我是苏北军区文工团的战友,自渡江分手之后,便失去了联系,60多年来一直没有他的音讯。最近,看到了他写的一篇长篇回忆彔,才知道他别后的种种情况,才知道他还在怀念文工团的生活,还在想念着我。因此,我才赶快写了这篇回忆录,发表在网上,希望他能看到。

  难忘的“兄弟”之情

  1948年冬,在上海北四川路克明里楼上我父亲的家里,有一天,地下党交通员送来了两位浙江大学同学,一位是女同学许乔翰(地下党员),另一位是沈文信(即刘言),我和他俩都是第一次见面,交通员要我和沈文信打扮成一对摊贩“兄弟”,以便一起闯过封锁线,进入苏北解放区参加革命。关于这件事,沈文信在他的回忆录中这样写着:

  “ 淮海战役开始。

  一天,吴洵高通知我,上海传耒消息,浙大有八位同学,被列入黑名单,其中有我,叫我撤退。这是早晚的事,我参与了那么多活动,好人、坏人都认识我。

  两天后,张秉珠陪我到上海。住在他的一位好友廖素青家,等候交通员接头。廖素青是地下党员。过了几天,她告诉我接头地点在四川路一个大夏大学的学生家。並告诉我接头的暗号。我和廖素青握手告别,从此没有再见。记得当时我们彼此说了再见的。

  交通员是王先生,除了眼神给我深刻的印象,其它最平常不过。大夏的同学也撤退,我们得到假证件,他叫王根财,我叫王根宝。仔细背下应对盘查的答话。夜间,我睡在壁橱里。天没亮就坐火车去镇江。在渡船上,见到许乔翰和蒋建华。交通员早已交待过,不能打招呼。我们都坐在甲板地上,相互离开不远。

  江中有宪兵巡逻船,上船来查证件。过江的渡船每天有许多班,他们看着有不顺眼的,查一下。时间不长,便下去了。不过我们心里还挺紧张的。我看了许乔翰一眼,发现她在看我,我们立刻转开脸。过江是游击区,码头上的士兵,穿着灰军服,没有帽徽。到了交通站,王先生办了手续便走了。我们都改了名字,交通站的同志说真名一旦被敌人得去,交通线可能被破坏。我改名叫刘言。文化大革命结束,打报告到公安局改用原名。王根财在过江时改名郁群,现在还用这个名字。”

  刘言的回忆录写得热情生动,使我再一次想起了许多往事。参加革命是一生的大事,终身难忘,在四川北路我父亲家中,曾送走几批同学,我本来早已和浙大同学储昕一起走了的,由于交通员和地下党的联系没有早些落实,这才留了下来;所以,我终于和许乔翰、沈文信三个人一起走,实在是一种缘份,不然就不可能认识,更不可能有结成“兄弟”之事。如今,许乔翰己走了,我没有机会给她送一朿鲜花;我的父亲当年曾热心地把他的宿舍借给地下党作为交通站,他也早走了,甚至连克明里的整座楼房也消失了,我想到这里忍不住怀念不止。另外,我对回忆录想指出一点:个别地方记错了,我不是大夏大学的学生,而是国立暨南大学的学生。

  想念文工团的生活

  在刘言的回忆录中,充满了想念文工团的浓浓之情。

  “文工团的全名是苏北军区文工团,驻地在淮安城里。从王营沿运河堤大约走三十里,文工团常到军区政治部演出,这条路后来走得很熟。夜间,两岸坡上,远近飘动着闪闪鬼火。鬼火原来如此。

  不几天,团里要组织一个前线慰问演出队,要我在「買卖公平」中演解放军小战士。一位叫木青的参军不久的中学女生饰卖萝卜的小姑娘。她比我还要不会演戏。她对指导员说:我不会演戏。指导员说:这是任务。她承担了角色。我也大胆接受了任务。彩排在一个临时撘的舞台上,只有一块深色的天幕,被大风吹得前后晃动。我上场一边走,一边唱。刚唱完第一句,乐队的乐谱被风刮掉了,没法演奏。我很为他们着急,只得自己唱过门,引起一片哄笑。

  慰问演出都在晚上,部队从驻地前来,有的要走十几里路。开演前歌声此起彼伏,热闹欢快。只有舞台上两盏汽灯照明,在台上可以看到战士们一排排整齐地坐在背包上,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中。每次由我报幕。沈先生教过,用胸腔共鸣声音传得远,你的目光,要向着最后一排。”

  刘言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前线战士演出服务,这是我们文工团最重视的最要发扬的精神。木青是我们創作小组的人,她说她不会演戏是真的,但任务需要她就踏上了舞台,为战士服务不怕一切困难,大家都表示要学习前线战士不怕困难不怕牺牲的英雄精神。木青后来和我一起被调参加上海军管会工作,五十年代初分手后至今没有联系,令人思念。文工团后来一分为二,刘言是这样描写的:

  “部队动员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学习政策、纪律。出发前,精简行装,因为除背包外,还有一支步枪,一条米袋,每天行军百里左右。好多同志,精简了书籍。有我想看的书,我就捡耒,所以背包特沉。我当副班长,行军时走在本班后面。班长是一位女同志,小个子,行军时走在前面。有时连续几天下雨,道路被卡车和坦克辗压,泥泞难行。看着她坚定的脚步,我从心底敬佩,据说,她原是上海一个工厂的女工。常有空袭,有时向地面扫射,多数是来去匆匆。晴天,部队总是在夜间行军,白天休息。住在老乡家里,临走打扫院子,把水缸挑满。团里有专人负责检查群众纪律。

  中途,休整了几天,忙着排「血泪仇」,从剧校出来的演员,和我们浙大的业余演员毕竟不同。一次排练,只是穿着军装。在一旁观看的老乡,边看边擦眼泪。

  野战军文工团陆续南下,他们的演出充满战斗气息,对我们触动很大。"

  四月二十日午夜十二时,是和谈的最后期限。大家都没有合眼,直到大炮的轰声从江边传来。天放亮,到江边等候渡江指挥部的命令上船。我们从江阴过江,天已黑下来了,路旁有观看的群众,这时,野战部队已过了无锡。我背着上级发下不久的战利品,一把小提琴。路旁的一个孩子说:看!这是新式步枪。当晚行军到无锡。前不久,我们已改编为苏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驻地无锡。”

  苏北军区文工团“一分为二”,很多从上海来参军的同志全部被调出,参加了上海军管干部大队;另一部分过江后不久就成为了“苏南军区政治部文工团”。我们参加干部大队的同志是从镇江过江的,在江面上和到了镇江城中,都看到国民党的飞机无奈地在空中飞过。在城中,我们曾认真学习进入上海的政策和纪律。后来,我们就乘上火车,连夜隨着前线部队的节节胜利进入上海。

  追求音乐事业有成

  刘言在浙江大学时就热爱音乐,在部队文工团受到了很好的锻炼,1953年苏南军区撤销,他分配到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学院文工团,1961年转业又到了东北安达业余歌舞团和安达评剧团搞音乐,他努力追求音乐,终于成为一位出色的中国音乐家。

  “一首好听的歌,必有难忘的旋律。在从事音乐专业的这些年中,我发现自己缺乏创造动人旋律的能力。曾怀疑是否适宜做创作工作。舒伯特是公认的天才歌曲作家。聂耳和洗星海的旋律充满时代激情。音乐天赋因人而异。我不怀疑天赋,但我想,通过长期学习,是否能弥补我的弱点。这要用一辈子的刻苦努力来验证。我准备將自己当做试验品,那怕最后证明我的确不适合搞音乐专业。”

  “初到苏南军区军乐队时,听覚迟钝。有一次舞蹈排练,一位小舞蹈演员说,你们的低音号吹得不对。我查看低音号分谱,分谱没有抄错,问乐手,原来有一个按键不灵活。到军事学院,有钢琴。我天天闭着眼睛练听音,大有进步。在北京排练管弦乐时,已能分辨80人中,谁错了一个音。但按要求,指挥应能分辨谁的音不太准,我做不到。「心理学」在论及人的感觉时说,人的感觉器官,炅敏度有差別,一个熟练的染色工人,能分辨七、八种黑色,甚至更多,常人只能分辨三、四种,但经过训练会有一定进步。有了分辨声音的收获,我練习分辨颜色,色盲依然如故。我意识到色盲是残疾。”

  刘言对音乐的追求是多么热烈,对学习音乐的要求是多么严格!当年,我俩一起奔向苏北军区文工团时,我只知道他爱唱歌,拿到一張新歌谱就会唱出来,我曾很敬佩、羡慕。后来,在文工团中由于不在一个小组,业务不同,他下部队演出多,我下部队采写多,我俩交往的机会很少,没有深入地谈过心,所以我並不知道他在浙大学习数学而准备为音乐献身。难得在全团活动时看到他指挥大家唱歌(小组会人人都要指挥),当然,当时的“业余水平”和他后来的精益求精的“专业水平”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了。他进步迅速与他学习勤奋严格要求分不开,实属不易。

  “北京舞蹈学校没有乐队,长期以来,演出用钢琴伴奏。军乐团管弦乐队去后,一些传统的舞剧片断,如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胡桃夹子」,用了作曲家的总谱。舞蹈学校戴爱莲校长希望其它节目尽可能用乐队伴奏。我改编了一首,她比较满意。要我接着改编。她客气地问我,可否改编她的独舞「鞑坦舞曲」,在和乐队排练时,室内气温较低。她穿着舞鞋,表示歉意说,正式演出是赤脚的,她怕感冒了不能上台。戴校长年岁不小了,她对工作的严粛精神,感动了我们。”

  “舞蹈学校的一位专职作曲家刘式忻,是贺绿汀的同学,资格很老。他自己将作品配器后交乐队排练。由于他很少接触乐队,所以有些地方配器不夠完美。我做了修改,将改过的总谱请他看。他可能感到这是对他不尊重,有点发火。我请他听乐队演奏两份总谱,用哪份由他决定。他没有坚持用他的那份。而且第二次交给我作品时,特意关照:‘不合适就改。’増加了我的自信。也使我看到,一个艺术家,重视艺术胜于重视自己。”

  刘言对音乐工作十分认真,一丝不苟,这里只是两个例子。在他的回忆录中,还有许多事例,对人对已都一样,只盼着把音乐搞好。

  刘言为部队建设军乐队出过力,谱过曲。到了北京军委军乐团,还担任过德语翻译,学到了更加严格的训练。这里,他有这样一些记忆:“军乐团非常重视队员的基本功,经常开基训汇报会。各队成绩单优秀的乐手才有资格上台演奏。请在京的著名音乐家评判。训练设施齐全。有一个资料室,各宿舍都有唱机。训练班有一台钢琴,每当团里放电影,我就练琴。”“军乐团每年及早准备国庆大典,进行严格的训练,包括大典用曲的排练和队列训练。指导师训练班参加队列训练。在南京时,军事学院的学员每年要到北京参加国庆阅兵,文工团每年都去,在天坛进行队列训练,文工团参加,所以我习惯了。”我为他能多次参加国庆大典感到光荣和幸福。

  刘言在上世纪较早就被吸收为中国音乐家恊会会员。他是一位为部队服务多年立下功绩的既能演唱作曲又能指挥军乐队的优秀音乐家,又是一位革命老干部,我祝福他晚年生活幸福,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