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娜传奇 一

发布时间:2011-03-09

吕虹

  编者按:老干部吕虹的《沈安娜传奇》,撰写了沈安娜从一个普通女学生成长为党的重要情报人员的精彩人生。当抗日战争进入重要关头,在党中央周恩来和董必武的直接领导和关怀下,沈安娜深入蒋阵,以国民党中央委员会机要处速写员的身份,切实地记录了蒋介石的秘密报告,揭露了蒋介石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阴谋。对党忠心耿耿,一生立下许多功绩的沈安娜传奇,不幸于2010年6月16日病逝,享年96岁。在纪念抗战胜利65周年之际,我们从本期开始,分三次连载《沈安娜传奇》,牢记历史、不忘过去、开创未来,请大家注意阅读。

  安娜,你是最美的玫瑰中最神奇的玫瑰,献给你,我依依送行的几滴汗水和感情。

  吕虹泣上
2010.8

  1932年夏天,17岁的沈琬(即沈安娜),为反对姐姐伊娜的封建包办婚姻的迫害,也为自己的命运着想,在二哥沈勤的帮助下,老师处借了钱,她和姐姐从苏北泰兴,来到了上海。她俩做着梦,冥思苦想地过着独立自主的日子,过着人一样的生活。

  一到上海,红尘万丈,光怪陆离,穷的穷,富的富,洋人欺压老百姓,国民党到处逮捕进步学生。沈琬和姐姐,看在眼里,心中不平。这时节,两人只好相拥,叹道:“十里洋坊,路难行啊!梦想难成!”

  (一)特科英才

  沈琬与姐姐相依为命,以她所就读的上海南洋商业高中的进步教师、训育主任毛啸岑的家为依傍,经常去拜访和请教,毛啸岑,与柳亚子过往密切,思想进步,有学问,关心人,对学生有吸引力。沈琬一篇蘸着生命之水写成的入学作文试题——《求学》,感动了师母沈华昇,她是学校女生监督,知道了沈琬求学的目的是为了抗日救国,是为了反对封建礼教,争取做一个时代的新女性时,毛啸岑、沈华昇两位决定减免沈琬百分之三十的学费录取。

  那是1934年的夏日,沈琬在毛先生家遇见两位中共地下党员舒日信与华明之,舒华二人都在“南洋高商”,比沈琬高一、二年级。那年月,哪个爱国青年不关注日寇侵华的野心,关切中华民族的解放?!哪个不真切关心长征中红军的命运和战争的发展?这是一次袒露真诚的聚会,从此揭开了沈琬人生的新篇章。

  经过几次交谈,舒日信、华敏之进步的谈吐,深邃的思想,使沈琬耳目一新,她感到自己虽有一片爱国之心,却有报国无门,眼前这两位同学,他们更有理想,有信念,她自愧不如,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抱负,更使她赞佩不已。她战胜了姑娘的羞怯与腼腆,开始与舒日信、华明之的交往,并且将姐姐沈伊娜也介绍给他们认识。

  上海滩,行路难。新的经济困难压抑了沈琬姐妹俩。老师和二哥沈勤资助的钱全部用罄,原来在务本女子中学读书的沈伊娜,被迫辍学,到一家私人医院当护士(实际上是杂务工),以微薄的工资供姐妹俩糊口,沈琬不忍心姐姐太辛苦,也退了学。她听从舒日信的建议,学门技术去谋职业,她选择了速记。

  那年月,妇女尚在封建桎梏中挣扎,沈琬小小的年纪,何来这么大的勇气,能帮助姐姐反抗封建婚姻而背井离乡?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要从她的故乡说起:

  沈琬深爱的家乡——江苏泰兴,她古朴而又美丽,她经历过大革命风暴的洗礼,曾建立过党组织。中小学教师的先进分子,引导学生破迷信、反封建、宣传抗日。1927年“四一二”事变后,受蒋介石清党运动的波及,泰兴也遭血洗,城上挂过人民心中英雄的头颅,可共产党员岂是能斩尽杀绝的?火种仍在泰兴,在她就读的学校就有党员,刘伯厚烈士曾是她的恩师。1931年“九一八”后,沈琬是班长,平时受刘伯厚等进步教师的潜移默化,有强烈的民族意识,是学校抗日宣传的积极分子。

  沈琬走上了故乡的街头,她以满腔热血,呼唤着众乡亲奋起:“东北地方,是我们的!”她热泪盈眶,高呼:“我们一定要收复失地!”“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沈婉出生于封建世家,对子女爱教很严,逆境,也锻炼了她性格的刚烈与执着。

  她曾被迫缠足,妈妈泪水涟涟地规劝着她就范,她偷偷地拿把剪刀将裹脚布剪的稀烂,为自己放脚,也劝说姐姐放脚。

  对姐姐不公平的婚姻,她意识到封建在吃人!这厄运迟早也会降临到她头上来,怎能听凭封建的摆布?不能,决不能。

  出去!为姐姐,也为自己。

  现实如铁;她的大伯、父亲、长兄相继去世。顶梁柱坍倒了,家道破落,寡嫂幼侄,生活凄苦,慈祥忠厚的母亲能撑持这个家已很不容易了,怎能让她老人家再承受两个女儿出走后的社会舆论压力?再说,出走的费用,求学的学费的经济阻力也很大,她矛盾着,斗争着。走,家里如何交代?不走,姐妹同为封建殉运,跳进火坑。怎么办?她写信求助于在外地工作的二哥沈勤。

  她想到古训:“一日为师,十日为父”。怎不去找我自己景仰的老师去呢?

  泰兴中学的刘伯厚老师,热爱青年,也深受青年学生爱戴。刘伯厚听了沈婉心中的倾述,了解到这孩子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表示了深切的同情,支持她们敢于同封建抗争。前面的路有困难,有挫折,但是坚强一些能战胜的。

  城东女校的校长蔡振东和其父蔡亮伯,曾与沈婉的父亲在学校共过事,是世交,亮伯平时将他当女儿,沈婉的请求使他们动了真情。他们以保护人的身份直说:“你们在这样的家庭呆下去,迟早会毁了前程,晚离开,不如早走为好,”亮伯老师泪水纵横地抚摸着他的头,呼唤着她的学名说:“淑和啊!早点离开家,到外面去求学,会闯出一条光明的大道来的。”塞了几块钱,连同他们的祝福,依依与沈婉告别。

  沈婉得到了道义上的支持,一口气跑回了家,一古脑地传达给伊娜听。喜的伊娜紧紧地抱住妹妹说:”我们的路走定了。“她将暗中准备好了的行装,在妹妹的面前提了出来。

  “女儿的心,娘最清楚,女儿的苦,娘最心疼,娘是舍不得两个女儿的生命在这里毁灭,我们离家求学,老师们都鼓励,都同意。您是我们的好娘亲,最开明,您一定会同意我们走的,我们在外,做出个人样子回来再看你。”沈婉依偎在母亲身旁,黑夜里说着悄悄话。

  母亲终于被说服了,含泪变卖了手饰放行。

  这时,上海炳勋中文速记学校正在招生。

  速记学校的校长杨炳勋,是个美国留学生,他汲取了英文速记的原理,以汉语拼音的方法,设计了一种不同其他速记的方式的“炳勋中文速记”,开办专业学校。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该校。

  在半年学习速记期间,沈婉帮助学校印蜡纸,打扫教室,张贴广告,学校供她一顿中饭,学速记,使他迈出了人生关键的的一步,速记,不仅成为她长期的职业,而且成为她埋葬蒋家王朝的手段与武器。

  沈婉以优异成绩行将毕业之际,国民党浙江省政府到速记学校来招考一名速记员,由杨校长亲自选拔,他将速记成绩拔尖者中挑出三名,送去报考。内有沈婉与两名男生。

  沈婉去找了舒日信,她表示不愿进国民党衙门,怎么办?舒日信先稳住了沈婉,即刻向组织汇报。他与华明之同是中央特科王学文领导下的情报人员,舒日信是王学文的内勤,他早将沈婉姐妹的情况报告组织,而且已发展沈伊娜为情报工作人员,从事抄写情况,运送手枪和交通工作。

  王学文他青少年时留学日本,一九二七年入党,三十年代初在中央特科主要负责人之一王世英同志领导下,从事搜集情报的组织领导工作。一九三七年到延安,任中央党校教务主任,马列学院副院长。王是我党早年著名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家。一九八五年逝世。

  王学文听了,认为沈婉是个好青年,也是个情报工作的好苗子,应当启发她的觉悟,让她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放进国民党浙江省政府中去,为我党的情报工作效力。

  王学文指派舒日信、华明之去开启沈婉的思想之锁。

  华明之,出生于上海的一个职员家庭,原籍江苏无锡。他在“南洋高商”四个学期,三个学期考第一名。好看书,也爱思考。“九一八”后,他愤然默想,国民党不放一枪,将东北拱手相让,这种不抵抗,岂不是帝国主义?!为什么不准宣传抗日,谁宣传抗日就是共产党?这是为什么?共产党是怎样的党?他从进步书籍中找答案,《社会发展史》《大众哲学》指引他该走那条新路。邹韬奋的《萍踪寄语》二册——苏联,为他展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照亮了他的心。

  高中时,国家环境阴峻;东北,3000万同胞当了亡国奴,“华北之大,已安放不了一张书桌”,民族危机日深;蒋介石推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对共产党实行“宁错杀一千,绝不放走一个。”白色恐怖浓重,他选定了一条坚定信仰,追求真理,改造社会之路。开始阅读马列主义著作,交接进步朋友,在1934年7月,由一直联系、教育他的中共地下党员鲁白诚、舒日信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他誓死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同时他被党吸收为一名光荣的情报人员。他的公开身份是交通部上海国际无线电台的业务员。他,举止文雅,谈吐谦逊,加上西装革履,将他这个情报人员掩护得严严实实的。

  华明之做事严谨,同沈婉谈话,句句中肯,他用的启发式,让她独立思考后认真解决问题。沈婉认真听,仔细想,最后终使沈婉认识到,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马列主义才能解救全人类。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到哪里去找共产党?你是党员吗?”沈婉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华明之没有正面回答,又接着说下去:

  “对敌作战是中国革命青年的用武之地,有拿枪的武装斗争,有拿笔的反围剿的文化斗争;还有一条无形的战线,最能致敌人以死命,战场是设在敌人的心脏里的。《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作战必须掌握敌人的脉搏,不过,做情报工作,风险很大,也会有牺牲。你拥有速记的条件,又遇国民党省府招速记员的时机,你若考进他们浙江省政府,就可争取当这条特殊战线上的一员尖兵了。你不是如愿以偿了吗?!”

  明之的话,火一般地滚烫,激动的沈婉喜泪盈眶,她仿佛已听到战鼓敲响,她连声说:“我不怕死,我马上去杭州应试。”

  “好!我们不要怕近墨者黑,我们这条战线的同志都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爱莲,也很爱竹。郑板桥咏竹的诗写得好:

  一节复一节,

  千枝攒万叶。

  我自不开花,

  免撩蜂与蝶。

  “我爱竹的虚心,更爱它的操守与高洁。”明之凝望着沈婉说。

  “可巧啦!我也爱竹。“沈婉望着明之的眼光炯炯有神。

  (待续)

作者吕虹。

邓大姐与沈安娜。(1979年12月摄于西花厅)

邓大姐与华明之、沈安娜夫妇。(1983年7月摄于西花厅)

华明之、沈安娜夫妇。(1946年春摄于重庆)